2021年被称为“中国碳中和元年”——政策和行业动作频频，大量企业家和投资人开始转向碳中和；但与此同时，时间的紧迫也导致了一些企业的投机行为，减碳运动成为了双碳进程中一道耀眼的伤疤。
“碳中和”是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但在这一过程中仍存在许多不确定性。因此，“甲子光年”推出“碳之路”系列访谈，对话碳中和领域的优秀企业家、投资人及相关从业者，探讨双碳目标下各行各业面临的机遇与挑战。
本期“碳之路”，我们将聚焦不那么“性感”的碳市场。
作者|木南涂明编辑|九月
说到碳中和，或许你首先想到的是光伏、储能、新能源汽车、电池等一二级市场热门的领域。相比之下，碳交易是一个很容易被忽视的重要方向。
这两年，“技术减排+碳交易”是实现双碳的两个解题方向。
前者可以从源头上阻断二氧化碳产生的途径，或者通过碳捕集、利用和封存技术对二氧化碳进行再利用，从而“变废为宝”。然而，由于技术和商业化的程度，企业不得不承担部署减排技术的额外成本，而且这一过程涉及产业链的不同环节。实现绝对的“零碳排放”几乎是不可能的。
于是，碳市场应运而生。
碳市场的一般运作逻辑是国家设定一个碳排放的基准值。如果企业的碳排放量低于基准值，可以出售丰厚的碳排放权；否则，他们需要花钱购买超出的部分，从而从整体上实现国家层面的碳中和。
在经济学家眼中，碳市场是理论上成本最低的减排政策。近年来，欧盟碳价飙升，今年价格已达到80欧元/吨左右。在一个成熟的市场，企业如果减排做得好，还是可以赚钱的。
现阶段，我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运行仅一年，电力企业已先行一步，远未达到爆发阶段。但可以肯定的是，未来几年，中国碳市场将从电力企业扩展到建材、钢铁、有色、石化、化工、造纸、民航等行业，最终覆盖8000多家企业。要实现碳中和，几乎不可能参与碳市场交易。
自2021年以来，中国已经建立了数千家与“碳资产”相关的企业。VC也看到了这个市场的巨大机会。比如过去一年多，一家碳管理公司沉寂了十年，突然就成了资本的宠儿。连续获得两轮融资，B轮融资过亿。高瓴创投、经纬创投连续加码。
但是碳是一个复杂的跨学科领域。经纬创投循环经济碳中和赛道负责人于小彤告诉甲子光年，碳的产生和计算涉及大气、环境、遥感、光谱学、数学建模等相关学科碳减排技术涉及化学、材料、生物、电学等多项技术。而碳交易本身就具有金融属性；整个行业都与政策息息相关。“在对整体底层逻辑有全面了解的前提下，找到最合适的切入点，才是企业参与碳市场的最佳方式。”
本期《甲子光年》对话于小逸，探讨中国碳市场的不确定性和可能性。
1.“碳中和的前提是把碳算清楚”甲子光年:你在去年5月和今年8月连续两次投资碳汇。背后的投资逻辑是什么？
于晓义:经纬在“3060”双碳目标发布前就开始系统研究碳相关方向。但一开始不是从碳中和的角度，而是从循环经济的角度。“双碳政策”出台后，谁也不知道什么是碳中和。经纬认为，碳中和的前提是把碳计算清楚，把碳核算和管理定义为一个基础设施。
过去一年，我接触了20多家碳核算公司，但当时国内能做基建的公司只有三四家。碳堵做了10年，服务了1000多家客户，对于投资来说是一个清晰的判断。
贾光年:循环经济视角下的投资逻辑和碳中和有什么区别？
宇易:碳中和的逻辑更关注哪里碳排放高，如何减少碳排放，而循环经济的逻辑更倾向于通过哪种商业模式实现商业价值来实现减碳。我们相信，最终，碳中和相关的企业可以长期成为伟大的公司。他们应该回归商业本质，准确衡量新技术和原创方案的优势，而不是过分强调碳减排目标的未来价值。
甲子光年:与去年相比，今年在固碳方面的投入是增加的。你希望企业加强什么样的能力建设？背后的碳市场发生了什么变化？
俞晓义:过去一年，碳封存的一个核心业务重点是创建和推广标准化的碳核算和管理SaaS产品。“双碳政策”刚实施的时候，大部分企业的痛点是如何解读碳中和，制定碳中和路线，所以咨询需求非常多。然而，在企业做出碳中和路线后，如何通过标准化的产品持续服务于其碳核算和管理需求，成为碳壁垒这样的公司的业务中心。
甲子光年:你对碳中和建立了怎样的系统认知？
于晓义:经纬讲究碳中和，核心逻辑是碳从哪里来，用在哪里。碳的两个应用方向分别指向能源和化工生产。经纬会从商业化周期排出不同的子领域，依次关注。
其中化学品可以升级原料，用可再生材料生产化学品。经纬去年投资了中科郭盛，这是一家生物基材料公司。
生物基材料是由可再生生物质如谷物、豆类、秸秆、竹子和木粉制成的新材料和化学品，例如生物基化工原料、生物基塑料等。
能源相对复杂，主要分为三个方面:绿色能源、节能减排和CCUS。在绿色能源方面，目前经纬主要以光伏、储能等新能源及辅助技术为主。未来的能源，比如氢能，核聚变，经纬也早就开始研究了。至于减碳，经纬会关注八大高碳行业相关的先进技术，帮助他们更好的减碳，履行合同。
此外，经纬还会投资一些具有商业逻辑和减碳效应的项目。比如去年投资垃圾分类机器人的公司叶公科技，通过资源利用将燃烧排放的二氧化碳固定在碳循环中，这也是减少碳排放的一种方式。
2.“未来肯定会有一些巨头出现”甲子光年:碳市场的运作有哪些环节？
于晓义:第一步是碳清单，统计全国的碳排放总量。早在2005年《京都议定书》之前，中国就开始了碳清单。碳清单是国家主导的，有部分国企背景的公司做的。一些研究所也参与其中，比如清华，现在已经基本完成。
第二步是碳核算。碳清单完成后，碳市场将集中在企业端，企业需要计算自己每年的碳排放量。
第三步是碳审计，这是裁判的作用。现在已经有一些取得国家相关资格证的人在做，包括四大在内的一些商业公司也在积极加入，因为和他们的业务非常接近。
这三个环节的分工已经基本明确。目前国家有一套监管框架，约束企业进行碳核算和碳审计。去年，一些伪造碳数据的企业也受到了处理。但碳行业毕竟是新兴行业，碳管理核算和审计需要不断迭代，才能越来越准确。
第四步是碳资产管理。现在很多公司都说在做资产管理平台，但是碳资产的概念还很模糊，碳资产还没有管理好。
大多数情况下，如2021年12月15日，合同会履行，但12月初，部分企业发现碳排放量仍超过国家基准值，于是赶紧买碳。但更健康的状态应该是在下一个业绩期之前有一个资产管理平台，不仅可以预测未来两年的碳排放量，更重要的是评估公司在这两年采用碳减排项目后的投资回报率，以及公司如何在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碳价格购买碳。一般来说，企业的核心目的是减碳，碳资产管理平台应该是辅助决策平台。
甲子光年:全国碳交易市场刚刚推出一年。目前国内炭素行业的市场空有多大？
于晓义:这个有各种说法。有的专家说1000亿，有的专家说5000亿。具体规模取决于市场金融资产的丰富程度、换手率和市场活跃度。
国内碳市场还处于非常初级的阶段，高排放的八大行业只包括电力行业。“十四五”期间，八大行业将纳入排放控制管理，越来越多的企业开始关注碳资产管理。随着CCER重启和金融机构允许参与碳交易，市场将迎来爆发期。
如果只看企业的碳核算，可以分为强制减排企业和自主减排企业，目前碳核算的市场规模接近100亿——这是基于碳配额85亿元的交易量和4%左右的周转率。随着碳交易量的增加，碳核算、挂钩碳资产管理和撮合交易的市场规模近千亿元。
甲子光年:非控减排企业都是些什么人？
于小彤:几种类型:一是头部科技公司，阿里、腾讯、滴滴、字节跳动等互联网公司；第二，欧莱雅，沃尔玛等。，致力于碳中和路线的跨国公司；第三，是跨国企业的供应商。中国大约有80万家工厂是跨国企业的供应商，它们都逐渐被客户要求做碳核算。
甲子光年:但是现在国内碳市场的主体是排放控制企业。
于晓义:因为CCER还没有开放，也没有正式的开放机构参与碳交易，但是很快就会开放了。现在一些金融机构已经开始提前准备碳交易员资格证，这在未来是一个很大的机会。
贾光年:有媒体报道，近一两年来，中国涌现出数千家碳资产管理公司。碳资产管理平台的创业公司有哪些技术壁垒？
于晓义:碳会计类似于SaaS公司。除了一个特殊的碳排放测量模型，它更多的是产品和服务的壁垒。从碳核算、碳资产管理，到辅助决策、碳交易，企业需要满足客户对不同场景的需求，不断扩展模块，积累数据模型和服务经验，成为企业管理工具，这是碳资产管理企业发展的核心逻辑。
甲子光年:除了技术逻辑，碳资产管理平台和SaaS在商业模式上有没有共同点？
于晓义:肯定有相似之处。SaaS帮助企业提高内部管理效率或增加收入，碳资产管理平台也是辅助碳相关企业进行管理决策的平台。
不同的是，碳交易涉及碳价格，碳市场是一个开放的交易市场，具有很强的金融属性。SaaS是基础，更深层次的是与碳减排决策和碳金融相关的部分。
甲子光年:腾讯、阿里等互联网大公司也号称在做碳核算。初创企业的市场机会是什么？
于晓义:碳核算是企业服务的逻辑。大厂就是做标准化的产品，满足大部分客户的需求。但碳管理涉及碳交易，与企业利润密切相关。同时，碳排放数据涉及到企业的核心生产数据，数据安全也是企业重要的考虑因素。类比当年公有云和私有云的发展逻辑，有些企业不愿意把自己的碳排放数据全部交给大厂，需要第三方平台。
第三方碳管理公司也可以针对客户的需求提供更有价值的服务，比如帮助客户更好地参与碳市场，激活客户的碳资产。
过去十几年，碳圈是一个比较小的圈子，人员储备比较少，行业认知门槛比较高。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们走访了很多行业专家和碳圈的老人，发现这些坚持了10年以上的人有很大的先发优势。当然，先发优势是要有时间限制的。市场这么大，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进入。按照早期投资的角度，在拥有先发优势的同时，对于初创企业来说更重要的是如何保持先发优势——能否招到优秀的人才，不断有好的产品推广等等。
甲子光年:做碳会计服务的公司如果想进一步管理自己的碳资产，需要打通哪些环节？
于晓义:现在做碳核算的公司只是收集一些企业的数据，帮助他们计算排放量。但如果你想做资产管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帮助企业比较在某个时间点是应该投资减碳项目还是买卖碳。这涉及到，一方面，根据不同行业客户的生产情况，预测碳排放量和减排项目的效果；另一方面，要切入碳交易环节，比如预测碳价走势，撮合交易等。目前国内碳价比较低，这个市场还没热起来。但是碳中和的大目标不会变，未来碳的价格肯定会涨。
甲子光年:碳资产管理领域会形成会计师事务所这样的巨头集团吗？
于晓义:碳市场还处于非常早期的阶段，这个预测可能不太准确。但目前我认为这是一个集中度很高的市场。
碳交易具有很强的金融属性，肯定会存在信息不对称。如果企业能够掌握更多的数据，了解各种排放控制企业的减排计划，就可能制定出更有针对性的碳资产管理计划。
未来，国家将制定详细的碳核算规则。像会计师事务所，会形成一套规范的操作流程，肯定会出一些大巨头。
这些巨头可能会表现出一些特点:一是要懂得行业诀窍，能够准确计算碳排放量，为企业提供一些咨询服务；其次，要有足够的平台效应，比如知道市场上的碳排放没有达到基线时谁需要买碳，谁有更丰富的碳排放权可以卖碳。作为管理平台，可以将两者匹配起来，从而提高交易效率。
甲子光年:碳交易要“尘埃落定”。当碳市场不完全流动时，一些客户可能会尽力降低碳核算的成本。碳资产管理企业应该怎么做？
于晓义:不同的客户有不同的需求。为了履行合同，上市公司最终进行碳交易。在交易流程不是特别清晰的情况下，碳减排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成本项目。但其实现在有些服务费已经很少了，他们也能负担得起。
毫无疑问，碳交易的流动性会慢慢增加。未来，八大行业和机构交易者的进入以及CCER市场的重启将为碳市场带来大量活力。碳的市场流动性越来越强之后，对于任何一个企业来说，碳核算都是一个切入点，最后要深入到资产管理的交易中去。当碳资产管理和减排投资做得好了，对于企业来说就不再是一个成本项，而是成为一个潜在的营收利润。
这就要求碳资产管理企业紧跟市场需求的变化，打造自己的核心竞争力。
首先，需要结合排放控制企业的相关策略制定碳资产管理计划。比如电力企业会有自己的生产调度计划，碳资产管理平台需要据此向企业提出减排建议；同时可以预测碳价的未来走势，类似于期货市场。
3.“最难的是理解碳的底层逻辑”甲子光年:目前一些大型排放控制企业对碳核算的态度不一。有的人比较积极，有的人不太重视。产生差异的原因是什么？
于晓义:人是主要原因。企业能找到对这件事非常敏感的人吗？比如我们接触过的一些企业，基本都是这些排放控制企业下面的二级公司。他们中的许多人在碳圈里已经呆了10年甚至15年，他们非常清楚大企业应该如何进行碳管理。
甲子光年:未来八大排放控制行业之外的公司，比如一家AI创业公司，如果要做碳资产管理，参与碳市场交易，要走多少步？最难的部分是什么？
于晓义:有两种参与方式。
首先是自愿减排，实现碳中和。这个比较简单，流程就是通过碳核算计算出当前的碳排放量。比如互联网公司的服务器功耗是大头。然后明确碳中和的时间表。之后，无论是投资减排项目换取指标，还是直接购买CCER抵消排放，都可以实现自己的碳中和。
二是参与碳市场。可以参与的主要环节有碳资产开发、碳资产管理软件创建和碳交易撮合。
我觉得最难的是对碳行业底层逻辑的理解。碳是一个跨学科的领域。碳的生成和计算涉及大气、环境、遥感、光谱学、数学建模等相关学科。碳减排技术涉及化学、材料、生物、电等诸多相关技术。碳交易本身具有金融属性，整个行业与政策密切相关。在全面了解整体底层逻辑的前提下，找到最适合企业自身的切入点，才是参与碳市场的最佳途径。
甲子光年:目前中国的碳交易市场并不活跃。相比之下，美国和欧洲的碳市场更加成熟。有哪些经验可以借鉴？
于晓义:从交易数据来看，中外的发展节奏有一定的共性。
欧盟碳市场始于2005年，2005-2007年为第一阶段，2008-2012年为第二阶段，为两个探索期。2005-2007年换手率不到4%，现在超过400%，百倍增长。同样，去年中国碳交易市场的换手率不足4%，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市场活跃度会慢慢被调动起来。
从碳交易机制来看，欧盟和美国加州的碳交易市场机制值得借鉴，但不会完全照搬。
由于欧洲碳交易市场在前两个阶段没有做更多的管控，第三个阶段导致了碳供应的不平衡和碳价格的大幅波动，于是引入了MSR。中国很难让碳价波动这么大。毕竟涉及到企业的绩效成本。
在加州的碳市场，政府总是会限制底价，定价也受到一些软政策的限制。政府一直在用“有形的手”控制市场，以保持碳价格稳步上升。
中国未来的碳交易机制仍在积极探索中，不会完全照搬欧盟或加州，而必须取其精华，通过市场机制和政策调整稳步增加。碳价上涨背后的逻辑是推动企业投资减排，最终实现碳中和。
目前国内外确实存在碳差价，交税是最直接的解决办法。从2027年开始，各国出口到欧洲的产品都要缴纳碳税。未来国内碳价肯定需要在政府的调控下稳步上涨，慢慢缩小国内外碳的价差，但速度不能太快，否则运营企业承受不了。
总的来说，中国碳市场的交易机制需要不断优化。如果中国成为全球最大的碳市场，会形成怎样的交易机制？现在谁也不知道，还需要一点点探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