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视觉中国
文20社,李显焕,贾阳编辑。
“一个要加班的星期天,我走出家门,阳光明媚,看到街上有人在洗车。我想起家里的衣服和被褥还没有洗。要是我能在家舒舒服服地做所有这些事情,什么都不用想就好了。”
这是肖飞刚去字节的第一年。他说不清什么时候对周末失去了期待,下班后的时间也消失了。“下班了天还亮”,值得惊喜一条朋友圈。如果朋友在工作日约了吃饭,哪怕是宵夜,也会因为“事情根本做不完”而焦虑。
今年8月,Byte宣布取消size week。他从朋友圈活了过来。去草原,去露营,看夏末的绿野,看光,看树,看动物自由奔跑。
互联网行业的增长逐渐放缓,从高速增长时代进入存量竞争时代。由于加班带来的好处不再像以前那么明显,从今年6月开始,Aauto Quicker、Byte等大厂纷纷宣布取消大小周,腾讯光子工作室也强制6点下班。奋斗了这么多年的互联网从业人员,迎来了一个陌生的周末时光。
然而,从战车上下来,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肖飞那样轻松换挡。有些人按照自己原来的收入预期安排生活,不愿意失去“好运”的机会。有些人习惯了以工作为中心的日程安排,他们无法有效利用时间,这让他们感到焦虑。今年冬天各家公司裁员指标陆续下达的时候,大家都不能真正放松。
大厂人得找新的定位点。
01.失落又找回。
被带走的时间又回来了。
“差不了多少。不如周而复始。不用还不如赚钱。”周末刚结束的那个周末,小南不知所措。她蒙着头睡觉,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他刚从北京调回杭州,还没建立社交圈。周末最常见的人是驾校教练。
肖楠还在北京的时候,家就在中关村附近的“科室”,周围的人几乎都是同路而来。好孩子,学习优秀,竞赛获奖,保研,实习,拿到几个offer,和拿了“白菜包”的同学交流,谁是ssp。这些被认为是中国最有头脑的年轻人,涌入了这个时代最辉煌的互联网行业。“这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北京中关村大街
这是一条确定性强,回报率看得见的路。但身在其中的人,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感到疲惫。
“真没意思。我不知道那卷是干什么用的。”南倩在集团的教学培训业务线,每天都在高速运转:白天要处理一堆RD的需求,晚上还要继续打电话到12点多;回家稍微收拾一下,打打电子游戏。最大的阻力就是熬夜报复。结果就是4、5点了,第二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和精神去上班。
这种“黑社会作息”已经持续很久了,周末不过是“躺死”回血的一天。
“有一个预期就是你要在那里工作,不能在周末安排一些耗能的活动,比如旅游,社交。”在这种节奏下,个人生活被压缩到几乎没有。
即使现在是一个“正常”的周末,他仍然无法从那根紧绷的弦上放松下来。
在与20社的交流中,很多经历过大小周的人都说生活节奏没有确定的变化。有些人甚至保持着周末“自觉加班”的惯性。
“是加班吗?也不尽然,是我的爱好。”即使周末恢复工作,27岁的陈野也无法停止工作。周末是不是名义上的休息日并不影响他自己的节奏,身体上也做到了“总是第一天”。
“我可以自愿加班,但强迫我去公司一天,不一定能对我的工作有任何直接的反馈。”对于陈达这样的程序员来说,OKR的“O”是对APP日常增长的贡献。部分算法与架构课件的作品审题。业内人士一致认为,只要你不断思考,最终会体现在你的工作成果中。
大陈野承认,周末积极研究工作的爱好也能带来一些顺理成章的好处。毕竟“没有产出,就没有加薪。”
互联网这些年的繁荣让从业者建立了一种期待:他们在共同锻造一项伟大的事业,分享荣耀的果实。这是获得财务自由的最快途径。即使你不能抓住一夜暴富的机会,你的工资也一定会继续上涨。
取消一周后,字节内部传来试探性的声音:也许公司会普遍加薪?
其实小南的工资一夜之间就回到了两年前。小南,职场3年,还没负债。“输了肯定会输,但你不可能让我回大小周。”
南记得当时内联网投票新工时,很大一部分人支持延续一周。他们被称为“工贼”,同情“资本家”。不过小南很理解这群人,如果年纪大一点,也会遇到他们的困境。
肖楠身边的许多RD同事都因此换了工作。“如果每个月只有10%,家里支持不了。还有很多房贷和车贷要还。”
相比传统行业,互联网公司实行的是更“苛求-低控”的管理模式。不打卡,弹性工作制,随时提供的下午茶休息,轻松平等的氛围,都是吸引一波又一波年轻人进入市场的诱饵。然而与此同时,难以完成的宏伟目标却指日可待。
成功的诱惑是一颗美丽的糖果,诱使人们以“自我提升”的名义剥削自己。尤其是在裁员众多的寒冬里,没有人愿意成为“降本增效”过程中被砍掉的“成本”。在这样的压力下,周末的到来并不能过多的缓解工作节奏。
“这没多大关系。不换行业都一样,因为生意不会停。”小南说。
02.对抗
业务没有停止,传送带上拆分给大家的任务包也没有按暂停键。周末可能是一个天然的借口,可以让身处其中的人想尽办法挤出一个缝隙来喘口气。
一个周六的早上,看到跨部门合伙人的电话在闪,亨利故意把电话倒过来,等铃声过去。第二天一早,要去野外露营的亨利6点起床,收拾好行李,一直给对方打电话,直到对方接电话,理由是“昨晚睡觉的时候没看见”。
“这样做了一次,周末就没人敢来烦我了。”
年轻和年老的时候,亨利总是用密集的日程,把难得的双休变成一个小假期。周五晚上离开办公室,周日晚上回北京,然后直接上班。这样做的人不在少数,包括最出名的郭宇,他每个周末都要飞去日本——当然,他后来被证实是有意为之:去日本开温泉酒店,是他寻求人生的第二条曲线。
在北京的过去两年里,热爱露营的亨利走遍了所有的户外目的地。App上的收藏星号连在一起,北京的大星被一个一个围起来。相比于职业成就,这张地图成为了亨利更热衷于与朋友分享的“记录”,代表了他为掌控自己生活的意识而不断奋斗的勋章。“站在璀璨的银河下,头顶有北斗七星”,让他觉得此刻的我是属于自己的。
来源:受访者
这是他在系统逻辑下的小小“叛逆”,但仅限于周末两天。在一个正常的工作日,工作和生活的界限几乎是模糊的。手机里有100件事要做,一个接一个的会议,还有报告等着填。
到了周末,亨利慢了下来。他可以整天睡懒觉,不出门。那种焦虑,好像是在和某个人较劲,频率少了一点。
一家大厂的国际业务产品经理汤姆也慢慢意识到,周末过后,要学会心安理得,享受“周末不接电话”的自由。
“以前,我没有想到这个道理。一直觉得老板或者同事交给我的工作都是正事。我现在做肯定比根本不做好。但现在我想明白了,在很长一段时间后,无论我当时是否完成了工作,唯一的区别就是影响了自己的休息,并没有影响到其他任何事情。”
这个“发现”之后,他挠了挠头,叹了口气。这种工作思路只有今年这个时候可行。短视频赛道格局已定,我负责的业务趋于稳定。作为头部玩家,早一天做和晚一天做差别不大。
996年,当浪潮开始退潮的时候,Tom从自己的感受中总结出一个批判性的理论:对于高流动性的互联网公司来说,周的本质目标不是提高效率,而是通过剥夺个体的成长时间来达到整体的稳定。当剩下的自我提升和拉大差距的时间被占用,人的流动性就会降低。
因此,汤姆断定“100%是监督的原因。没有政策方向,周周停摆是不可能的。”汤姆对公司的决策者说:“当每个人都以996的标准要求自己的能力和薪水时,你不能用855的更低的薪水招聘人。”他们都相信,只有一个外力停下来,所有人都停下来,机器也停下来。
教学培训业务突然接通后,海明又惊又痛,同时也松了一口气。他长期的内心拉扯被快刀斩乱麻,结束了。海明以前是“家教”。他告诉20社,他原来工作的核心是销售焦虑,如何绑定家长是导师最重要的KPI。在目睹小组长给家长打电话,一步步引导她开花圃采购课程后,他“一开始接受不了”。后来,为了教一位家长如何使用花园,他打电话给她,直到晚上11点半。
“父母是为了孩子,我是为了表现。”那个时候,海明只能允许自己承认这样的成长和忙碌是好的。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大家都在往“追求进步”的方向走,全社会都想成功。
长期以来,代表“先进生产力”的广阔互联网行业是成功最完美的化身,其对成长的信念毋庸置疑。很多时候,竞争对手甚至不是来自同行和同事,而是和自己比。企业追求的是几十个或者几百个百分点的扩张速度,个人追求的是业绩的增长和薪酬职级的上升。“今天最好的表现就是明天的最低要求”,朝九晚五都是失败者。
然而,随着互联网公司足够大,可以看到增长边界,在反垄断的新趋势下,一些业务不再代表先进和创新。这种“梦想、奋斗、盈利”与日夜工作的联系开始弱化和断裂。
1995年,也就是肖飞出生的那一年,“5天8小时”工作制在全国范围内开始实施。人们还在争论,采取“打工”的立场,要不要支持大小周。在他看来,自己这一代人是互联网的使用者和建设者,也是幻灭和焦虑比上一代来得更快的一代人。这种不安让每个人即使被工作“抢走”的时间回来,也无法真正放松下来,把自己塞进另一个密集的日程中。
“这是时代病。”
03.生活kpi
没有工作的周末也带来了另一个负担:一切都需要反馈、价值和意义。
简的理想周末是彻底丢掉手机,切断与外界的联系。现实中,“平躺的最佳时间”的周末依然排满了日程:跳舞、见朋友、健身、约会。
“国企下班六点可以去约会。我这里一般没有空,所以周末也不用?”
夏振刚跳得更快。虽然Aauto Quicker没有周,但她还是觉得,“这一卷还真不少”。
在她看来,Aauto Quicker并没有发展出自己强大的组织文化。滴滴的分析、研发、腾讯的产品都有自己的工作风格。要和Tik Tok争时间,腾讯“点子多”的产品经理会不断提出需求,商业分析岗位的合伙人要能抓住他们,反馈他们的想法。有时候我觉得我在努力变得没有条理。
"如果不是因为auto更快地取消了这个星期,我不会考虑它."夏珍同时也接到很多买菜的电话,工资可以涨80%,但对方提出“12点下班是常态”,更别说期待一个正常的周末了,她拒绝了。
这是为了完成一个高瞻远瞩的人生KPI:28岁前结婚。
如果你想完成这个自我设定的目标,你就得好好利用这两年的时间。她主动找身边的姐妹介绍对象,把她拉进“网络交友群”,认识同样急于结婚的30+岁男性。
简算得上是一位逻辑缜密的生活作家。一步一步往后推,牺牲周末换取晚年幸福。
“北京户口没有直通。”在所有硬性标准中,她最喜欢户口,因为她想生个孩子,将来能在北京接受教育。
“儿子,这是一项长期投资。四五十岁的时候是个抗风险的东西。”夏真说。她曾经考虑过“未婚不能生育”,但是仔细调查了国内的养老院,她觉得都不靠谱。如果不生孩子,你的晚年生活就没有保障——孩子是你生活的底线,是心理和物质的双重保障。“就算你想住养老院,孩子也能帮你挺身而出,不受欺负。”
在强调高投入、高效率、高产出的互联网行业,合适的人会得到丰厚的财富奖励,不合适的人会被果断淘汰。受过本系统专业训练的夏真深知这一点,连结婚生子、以后生活等大事都可以设定为自己的OKR,巧妙拆解,逐步推进。
至于感情,26岁的夏真觉得没那么重要。“荷尔蒙散了之后,就会消退。他们最终能不能走到最后,关键是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是在北京发展还是买房。”
她并不觉得自己在周末有“真正的休息”,也说不上是否享受约会的过程。“约会也很累人。你得健身,护肤,打扮自己,要精致。要想成功率高,还得花心思,下功夫。”
对于夏真来说,作为提问者的人生每一步都要踩在最佳的时间节点上。牺牲周末是有意义的。
04.被自由所困
如果周末变成了三天,甚至更长,休闲和愉悦会不可避免地到来吗?也许不是。
就像高考后的第一天,大多数人醒来只有空的空虚和迷茫。突然的空闲时间也会成为一种麻烦。每一刻的迷茫和困惑都像是在折磨自己:工作的目的是什么?剩下的是干什么用的?
皮尔结束一周的方式是离开大厂——做一个我更向往的视频创作。逃离了互联网行业,她的工作量减少了,更重要的是,她好像找回了自己的时间主权。
除了有周会之外,不需要从事新的工作。一个月拍4个视频就能做成一份工作。这个作息时间大概是每天早上赶地铁晚上加班的员工最理想的作息时间,公司报销打车费用。
她没想到,太多的自由时间也是一个难以适应的过程。“工作的反馈几乎消失了,我无法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做什么,要去哪里。况且朋友一般都在公司上班,不能和他们交往。我甚至开始觉得自己被边缘化了。”
这是职场培训后的惯性使然。现在的劳动者不仅需要保质保量的完成工作,现在的职场包括互联网公司都在强调主人翁精神,这就让人需要自我驱动,对公司负责。甚至当你下班后做一些与效率无关的事情时,你会不由自主地感到不安,觉得自己的时间被浪费了。
她开始怀念曾经以互联网公司为代表的制度,那里有明确的工作时间和目标,每天有明确的“待办事项”让敦敦加班加点一件一件完成。最后一天班,把单子做完一次,连续六天,就有个小周末,再做完五天就有个大周末,每个月就有固定工资了。那里有一种令人安心的确定感。
有一段时间,她在空闲的工作时间被困在房间里,好像要出去,但又不知道去哪里。
有一天,她终于去了附近的一个公园,发现公园里全是老人。“当时看到一个年轻人让我很激动,我想我终于遇到一个和我一样无趣的人了。但是我走进去,发现他在做短视频,也在工作。”
她甚至想过要不要回大厂。反正时间空就不用了。换钱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交易。
这个想法因一次事故而被打消了。一个“无聊”的工作日,敦敦从朝阳一路骑到海淀。她还记得一路上“无聊”的细节:“过了Ponte dell'Accademia,你会进入一片绿地,然后骑车去海淀公园。周围的温度会迅速下降,渗入你的皮肤毛孔。”她说那是一种久违的真实生活的感觉。
她停下车,给海淀的朋友发了一条信息:看!太阳下山了。朋友的反应和敦敦在大厂的时候一模一样:不知道外面天气怎么样,现在也分不清太阳的位置。
这种对比感让她确信,她想要的不是体制。她曾经拒绝考公务员,现在可以听从自己的真实愿望,不需要走正道。
皮尔还在努力寻找这种平衡。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她给自己定了一个OKR,在空闲时间里平衡“个人”和“系统”的部分:早上9点到6点主动工作,早上起床,锻炼一个小时,然后骑半个小时自行车去公司上班,用自己获得的工具帮助自己更好地规划目前的工作。
在大家可以一起放假的周末,对敦敦来说是宝贵的两天,让她每隔五天就能在老赛道上见到老朋友。
“我不想回到那个系统。只是有时候觉得自己与众不同,需要看看体制内的‘正常人’在做什么。就像有一把尺子,会让我更安心,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