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数字时代如何帮助老年人“有安全感”
截至2021年12月，我国60岁及以上网民规模已达1.19亿，60岁及以上老年人互联网普及率达43.2%。2021年1月起，工信部启动了“互联网应用老化与无障碍改造专项行动”。第一批涵盖新闻、社交、购物、旅游等方面的网站和软件已推进老龄化和无障碍改造。同年，工信部发布了《移动互联网应用程序老化通用设计规范》，明确了移动应用程序在兼顾使用场景和显示效果的同时，应针对老化调整UI的通用规范。在此背景下，光明日报联合中央民族大学课题组，采用线上线下相结合的方式，对近500名老年人进行了问卷调查，并对有互联网使用经验的老年人、互联网企业开发设计和公益部门的工作人员进行了访谈，以了解老年人在互联网使用中遇到的突出困难，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一些帮助老年人克服“数字鸿沟”的对策和建议。
现状:老年人在互联网的洪流中经历着什么？
“智能手机都不错，但是很多功能都很混乱。”“用26键输入法的时候，我手指比较粗，经常按一两下。”“你不能只点击网页中弹出的按钮。点了他们之后，它不是还要问你要钱吗？”“一不小心就会点开广告，不容易关掉”...
在调查中，只有1.18%的受访者表示“非常了解并经常使用”，13.24%的人表示“熟悉并经常使用”。
生理障碍:感官老化给老年人上网带来困难。
互联网是人机交互的时代，视觉、听觉和触觉在上网过程中尤为重要，而老年人多种感官的老化为他们的“触网难”埋下了伏笔。调查中，在视力方面，分别有67.5%和58.3%的老年人认为上网时文字的字体大小和间距不符合他们的生理状况，难以看清文字。听力方面，62.88%和58.63%的老年人认为手机音量太小，提示音太短；采访中，不少老人提到智能手机触屏操作太敏感。一位受访者表示，“智能手机很容易按错键，你需要‘准备好’接电话”。视觉、听觉、触觉的互动失灵背后，是老年人上网的隔阂，是老年人被逼出互联网社会的“前奏”。
思维滞后:操作复杂、更新过快成为老年人上网的“拦路虎”。
一家大型互联网公司的开发者表示，智能手机的UI图标和交互逻辑其实并不符合老年人的思维习惯。很多老人在极简图标前看不到图片，也很难理解智能手机常见的操作手势。年轻人习惯的图标和操作逻辑不断给老年人带来问题，削弱他们触网的意愿。智能手机是上网的主要界面，各类手机应用竞相迭代翻新。当年轻人在新潮功能中冲浪时，老年人却被复杂拥挤的图标和高频转换界面拒之门外。
调查中，频繁的软件更新、无意跳转到新页面、无法关闭各种弹窗信息，都给六成以上的老年人带来了“触网”的问题。有受访者表示，“一不小心就会点击广告之类的东西，很难关掉。”“手机太敏感了，不知道碰了会怎么样。”此外，调查还了解到，部分老年人识字率低、受教育程度低，在上网过程中难以识别界面内容。老年人很难适应瞬息万变的互联网环境。任何新的功能，任何灵活的接口转换，都可能使他们在互联网中“迷失”，成为阻止他们“上网”的绝对屏障。
心理不适:上网障碍和求助行为给老人造成心理负担。
调查显示，许多老年人上网的主动性非常低，其中47.75%的人不愿意学习新的应用软件。许多受访者也拒绝接触“非必要”软件。原因是他们很难顺利解决上网时遇到的问题。调查显示，15.37%的老人遇到困难会直接放弃治疗，20.57%的老人选择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些上网障碍不断积累，最终导致老年人对上网产生心理抵触。此外，老年人在遇到困难时的求助行为也会使他们产生心理不适，不断降低自我效能感。46.57%的老人表示求助时会感到“尴尬”。上网障碍和求助行为给老年人上网带来双重心理负担。
真假难辨:诈骗陷阱和谣言漩涡带来心理恐慌。
互联网有其自身的复杂性，诈骗陷阱和虚假信息往往在各种伪装下难以识别。在调查中，47%的老年人担心网络诈骗，一位70岁的受访者表示“不可能在网上花钱”。采访中，几位表示不担心网络诈骗的受访者也购买过“智商税”产品；“我手机里不放钱，所以不太担心诈骗”。随着移动支付和网购的盛行，为了防骗和远离互联网金融焦虑而放弃电子支付的功能，也是老年人难以融入互联网社会的表现。
成瘾:网瘾带来老年健康担忧。
在讨论互联网的适度老龄化时，很少有人注意到，老年群体也面临着“成瘾”的危机。问卷调查结果显示，59.57%的老年人有网络成瘾倾向，其中，2.84%的人“非常严重，依赖手机，对生活影响很大”，8.27%的人“严重，每天习惯性玩手机”，48.44%的人“有一点点，空就是想在业余时间玩手机”几位受访的老年人都表示对手机有依赖，部分老年人反映频繁使用手机影响眼睛健康许多老年人在智能手机的互联网功能中重新找到了兴趣，比如“听书”、“看新闻”、“短视频”。然而，由于缺乏相关的健康知识和社会关注，一些老年人陷入了“成瘾”的困境。
回应:互联网老龄化转型现状如何？
政府不断完善针对老年人的顶层设计。
针对我国人口老龄化趋势，政府部门反应迅速、积极，相继出台并不断推动一系列政策的实施。2020年，国务院办公厅印发《有效解决老年人使用智能技术困难实施方案》，针对涉及老年人的高频事项和服务场景，明确提出“坚持解决突出问题，形成长效机制”等重要基本原则。2021年，工业和信息化部启动了“互联网应用老化和无障碍改造专项行动”，以互联网网站和移动互联网应用老化和无障碍改造为重点，发布了《关于进一步做好互联网应用老化和无障碍改造专项行动实施工作的通知》，首次明确提出“互联网老化”话题，要求积极融合应用新技术，有效推进丰富多样的产品和便捷服务，提高互联网应用无障碍普及率。
2022年两会期间，多位代表委员提出了涵盖智能应用、智能终端等多种产品和场景的数字老龄化相关提案和建议。政府工作报告也明确指出，要推动老龄事业和产业高质量发展。政府对老年人的数字化规划从宏观原则到具体细节都有涉及，显示出让老年群体共享数字化建设成果的决心和清晰思路。
互联网企业初步探索感官老化转型。
老年用户较多的热门app，如美团、支付宝、Tik Tok等，已经全部推出了“长辈模式”按钮，并单独推出了“大字版”和“地图关怀版”。这种适老化改造的共同特点是字体和图标明显放大，删除了普通版的很多附加功能，界面变得更加简洁。但是二级界面和普通版几乎一样，转化基本停留在对老化友好的视觉感官层面，还没有深入到听觉、触觉或者逻辑转化的层面。
“从事产品开发的人平均年龄在30 ~ 40岁，但有衰老经历的是另外一群60岁以上的人。解决问题的人和理解问题的人不匹配，出现了错位。”在养老产品领域耕耘多年的从业者如此表示。RD集团是如何真正认识和理解老年人的高维需求的？对此，据互联网从业者透露，在产品研发之初，有一个内测环节。根据员工亲属的反馈提升产品对老人的友好度，是目前小范围内可以实现的针对老人的“高级探索”。
“老年模式”的网络净化初见成效。
弹窗广告、界面无故跳转、信息流广告等。都会给老年人接触互联网带来一定的困难，诱导老年人消费，也面临多重风险。因此，互联网公司不约而同地选择削减广告的投放，改善老年人接触互联网的环境，尽量减少广告等外界信息对老年人造成的困惑。比如一些长辈模式的插播广告数量明显减少，有的直接去掉开屏广告。
此外，在关爱版的设计上将控制信息密度，减轻老年人“信息过载”的负担，对黄斑、种植牙等“老年人特供”广告的审核也将加强。RD人员认为，针对流量的“逆向行动”，如标注虚假内容、减少分发或给出“有问题内容”的提示，也将是下一步为老人“净网”的举措。
困境:老龄化转型的难点在哪里？
“表面老化”难以满足老年人的需求。
老年人的感觉器官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衰退，感知能力也会逐渐退化，首先表现为视觉和听觉的衰退。中国人眼底病变大数据报告显示，61-70岁人群眼底病变异常率为21.39%，70岁以上人群为25.61%。这对手机软件页面设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此外，老年人指尖的触觉灵敏度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下降，第一只手骨间肌随意收缩引起的精细动作加速度也有波动，导致老年人手部精细动作控制的精度下降，从而在使用手机触摸屏时产生偏差和不便。目前，许多软件都推出了适合老年人的版本，但未能进一步洞察老年人的真实需求。现有的“表面老化”软件难以满足老年人多样化的生理需求。
企业缺乏内在驱动力。
在谈到产品老化改造和设计时，“无利润，无动力”是课题组在采访互联网从业者时最常听到的话语。该公司互联网一线开发者表示，对于互联网产品开发来说，将老年人作为目标群体进行定位，为他们设计产品逻辑，搭建开发软件，进行用户测试，难度并不是很大。但由于老年群体付费意愿不足，老年模式缺乏清晰的盈利模式，企业缺乏驱动力。
相关政策并没有要求所有产品都要修改。此外，由于缺乏内在驱动力，大多数企业会根据工信部发布的《移动互联网应用通用设计规范》进行一些基础的、简化的调整，而不是根据年龄、城乡、文化水平等多种因素对软件进行针对性的、个性化的修改。，未能对衰老进行深层次的互动、逻辑的思考和修改。
宣传渠道和量都有限。
调查中，38.77%的老人表示没听说过或没用过各种手机软件的“老人模式”，46.81%的老人“听说过一些，偶尔用过”。虽然在采访中，互联网公益部门的从业人员都认为自己已经尽力“铺开”了宣传，但只有5.91%的老年人从媒体、社区等科普宣传渠道了解到了“老年模式”，更多的人表示同龄人和后辈会推荐或者没有接受过任何宣传渠道。关于适龄信息的推广仍然有限，数字适龄的概念还没有得到有效的普及。
展望:多方携手共建老年互联网环境。
数字善政，政府促进科技福祉，惠及老年人。
要有效促进老龄化，最关键的推动者还是政府。首先，要为适老转型提供更多的资金支持。比如购买数字化产品，提供数字化教育服务，完善信息基础设施，可以有效提高老年人的数字化素养；利用减税降费、贷款优惠等金融工具支持研发适合老年人产品的企业，可以减轻其成本负担；各级政府对效果好、改造快的养老设计进行奖励，激发企业开展养老改造的积极性，从供给侧显著提升养老水平。财政部门也要对具体投入进行核实和评估，切实保障数字老龄化的财政激励效益。
其次，建立和完善以老年人数字权利为核心的法律政策体系。以强制性法律确保老年群体最迫切的数字需求能够及时实现，制定以惠及老年人为导向的数字资源配置制度化原则；通过制定标准，引导互联网行业强化适龄化转型共识，如针对老年人的虚假信息框架式整合、应用软件隐私保护、划定红线、给予老年人“明用互联网”大力支持等。
同时为老年人提供了“断网”的选择。今年6月，上海推出“凭申请码”线下服务，老年人凭身份证即可申请纸质健康码。同样，现金支付、人工指导、现场预约等线下服务渠道也要充分保留和维护。腾讯研究院陆诗雨在2021年北京互联网大会上表示:“我们必须承认，数字技术并不能到达每个人，数字化应该是老年人的一个选项，而不是必需品。”老年人的离线空不要压缩取消。数字时代，老年人还是应该有更多的自主权去主张线下权利。
忧老，“银发”经济亟待发展。
人们经常看到两种老年人的画像:一种是他们可以通过网络轻松地旅游、购物、与老朋友社交，甚至成为网络名人中备受追捧的老年人；另一种是手里拿着一纸健康码，或者因为打不开二维码而匆匆下车的孤独人群。在调查中，这位从业多年的互联网企业产品经理也表示，她所服务的两款养老软件的受众收入水平存在显著差异，两类老人对互联网的需求也存在较大差异。
缺乏“老龄化”体验、感受和想象的RD人员，仍需深入调研老年人的老龄化体验和具体需求，与老年人一起走进具体的生活场景，让产品设计从源头上嵌入“老年人思维”和“老年人视角”，从整体上“为老年人担忧”，如实现语音引导的覆盖、筛选权威信息源、加强智能交互等。，从而使产品适老化具有深刻的洞察力和精炼的延伸方向。适应性老化改造是一个逐步扩展、完善、平衡迭代的过程，不应该一蹴而就强行取得效益。
企业的另一个困境是，仅仅因为社会责任或者公益情怀，很难有自发的、丰富的、可持续的老龄化动力。在调查中，互联网公司的RD工作人员指出，“在现有产品上做养老模型的实际成本比较高，除了个别开发者和设计师，还需要长期维护。只有‘大厂’可能有财力做到这一点，中小工厂的生存还是第一位的。”
《2021年中国银发经济洞察报告》指出，对网络支付持谨慎态度的老人们，将逐渐开放对数字消费的信任；《中国老龄产业发展报告》显示，到2050年，中国老年人口的消费潜力将增至约106万亿元。以上数据均表明，“银发经济”仍处于“蓝海”，其经济价值有待挖掘。互联网企业员工也谈到，如果能够健康有序地培养老年群体的付费习惯，积极生产老年友好型内容，顺利接入广域数字经济，老年群体将是未来互联网寻求新入口的重要增量。这将为企业的老龄化进程注入更加蓬勃的动力。
激活“附近”，社交网络支持数字反馈。
调查数据显示，在网络无助时，74.94%的老年人会优先考虑子女、晚辈等年轻人，34.04%的老年人会求助于配偶、朋友等同龄人。这意味着老年人使用互联网的核心和紧密支持网络是由“附近的人”编织的。
“近”不仅是血缘的近，更是地缘的近。一个没受过教育的老人说:“手机上有重要的东西，一定要先问有文化的老婆。如果你的妻子不在，请你的邻居帮你读。”这也是社区的意义所在。疫情期间，在社区或邻居组织的线上“团购”中，年轻的邻里长辈下单，成功为许多习惯线下购买食品药品的老年人“解锁”了网购，可见“就近”对老年人的有力支持。
对于大众对“数字反馈”的理解，大多停留在“技术反馈”的层面，以为只要教会老人滑动屏幕，点击退出，就完成了帮助过程。事实上，在数字时代，“数字原住民”需要在文化层面帮助“数字遗民”实现“再社会化”:帮助他们掌握操作的逻辑设计、共识的数字知识、流行语、表情符号等“社会货币”，让老年人有文化融入感和归属感。
因此，推进智慧社区老龄化建设，需要充分调动“人”的要素，推进“反哺志愿者”群体建设，通过面对面的对话和示范指导，帮助老年人强化互联网操作和实践技能。在社区设置专门的科普教育活动，引导老年人深入学习，激发数字化学习的自我驱动力，在更高层次上实现“文化反哺”。综上所述，只有构建多维度、深层次、紧密有力的“就近”支持网络，才能让老年群体在数字时代有安全感。
互联网的老龄化改造也需要与城市整体养老方案相衔接，共同构建全场景的老年友好型社会，让数字化真正成为福祉，让数字福祉与每一个老年人相连。我们都有责任进行“积极老龄化”的探索，让老年人在数字时代不焦虑、不恐慌、不孤独，让每一个公民都不惧怕老龄化，让没有人被时代的列车甩在后面。在飞驰而过的数字列车里，总有一个老人悠闲的地方。
【来源:光明日报】
